文
鐵西區的李子
任何一个剧集或综艺一旦播到3年以上，就很难期待它再有什么爆发性的表现。那个岁数唯一的价值就是稳当，它知道观众想看什么，观众知道能看到什么，赞助商也知道能产生多大受益，节目组制作也驾轻就熟。
《梦想改造家》是个例外，播到足足第8季，竟然因为翻车又火了一把。
那是第8季第6集《二十个人的空巢之家》，甘肃白银农民老杜委托重建自家小院，建筑师陶磊受邀完成项目，花费万人民币，引起全网声讨。网络上比较集中的不满集中在以下几点：
委托人要求建二层小楼，建筑师设计的二层不够明显；
院墙与建筑都是红砖砌成，是“毛坯房”，不洋气不高级；
院墙有镂空设计，地处西北农村，不挡风不保暖；
采光不好，过道狭窄不宽敞。
这些现实的不满，事实上节目中都有相应的介绍，比如院墙有镂空，本就是为了采光和美观，而且冬天老两口也不会在院子里长期停留。室内采光的话，过道基本没窗，比较暗，房间与起居室则没有这种问题。
至于红砖建筑是不是不够洋气高级，没有欧式别墅漂亮。这个问题其实挺难讲。红砖建筑本身并没有任何问题，前同事结婚就是在北京红砖美术馆办的婚礼，同样一水红砖，高级得不得了。而农村的欧式别墅，这几年来一直都是网络上重点吐槽的对象，花大几百万造出来土味建筑一直都是常态。
关于这期节目引发的讨论，最有意义也最有普遍性的一点是：网友认为老杜作为一个农民，就想要一个舒舒服服的欧式小别墅，但设计师完全在自我表达，设计出来的院落与房子作为咖啡厅和民宿完全没问题，但不适合老杜，老杜也不会喜欢。
事实是，在节目里老杜一家参观完工的房子时——因疫情原因部分软装尚未完成——笑容和赞美一直挂在脸上，老杜一辈子在农村干活，没有很丰富的表达方式，基本上就是每进入一个空间就重复着“好好好”、“这个真好”、“这个确实好”三连。网友或许觉得那是因为客气，当着建筑师的面不好撕破脸。不过要是看一家人的神态，从始至终的笑容事实上很真实。
况且价格摆在那里，万造价，委托人要承担一半也就是66万。别说是农民，就是对城市打工的白领，这也是很大一笔钱了，要是不满意哪能笑得出来，憋住了不哭都保证不了。
这就牵扯出来一个很经典的问题：到底是大俗就是大雅，还是好设计自然可以让人满意？事实是，农民未必接受不了现代化的建筑，用户未必接受不了前卫方案。不信的话，看看汽车行业案例吧。
最经典的是“永远无法实现的概念车”。每到车展，概念车旁边总是围满了最拥挤的人群，媒体报道总是清一色的惊叹赞美，同样，每一篇报道的结尾总是要提出这样的疑问：量产在什么时候，能保留多少概念车的造型。
至于从概念车到量产车的整个周期，则无一例外全部都是由“啊！”到“哦……”的过程。往往概念车越漂亮，消费者对量产车的失望就越大。
同样无一例外的，是每一次量产车发布之后，设计师总要站出来解释一番：为了适应消费者的审美blablabla……消费者们究竟怎么想，咱们自己当然知道，“别适应我们的审美，给我概念车行吗”。答案当然是否定的，“适应消费者审美”只是说说，真实原因是为了节省成本。
所以消费者并不是接受不了激进设计，事实上反而是，消费者总是遗憾于买不到激进设计。
或许有人会认为概念车的案例存在用户偏差：对概念车意难平的是城市消费者，农民不会啊，那座万的房子毕竟是为农民老杜建造的。那么我们再看另一个案例。
特斯拉年推出SEXY系列之外的第一款主流产品，皮卡Cybertruck。这个车的设计有多超前已经不需要任何人论证，它已经得到过足够多类似“直接从科幻电影里开出来的”这样的评价。并且大家都知道，皮卡在美国的主要消费群体就是农民，而且是向来看特斯拉不顺眼、对清洁能源不以为然的南部农民。但其订单量到今年8月时已经超过万，固然有订金低廉、不少人只为订个新鲜的原因，但毕竟万+，再怎么样也是有说服力的。
或许有人会认为Cybertruck的案例也存在用户群偏差：Cybertruck主要面向的是美国农民，美国农民跟中国农民毕竟是不一样的。那么我们再接着看最后一个案例。
时至今日，宏光MINIEV仍然是国内新能源市场毫无争议的销量第一，今年10月共销售辆，超过第二名2.5倍还多。五菱的主要用户群体大家都清楚，五六级城市是其重要根据地。
而MINIEV是完全以大都市年轻用户的审美标准来设计的，小巧、时髦是最重要的两个关键词。这款车型也的确取得了城市化的成果，在上海、青岛等一二级城市有不错的成绩，不过真正的主力销售市场仍然是三到六级城市，占比接近80%。销售数据证明，设计同样并没有成为消费者决策的阻碍。
所以嘛，是时候破除“消费者不接受前卫设计”这个迷思了。艾夫和乔布斯早就通过苹果产品证明过，把漂亮的设计放到消费者面前，ta们自然会喜欢。而苹果的设计向来是前卫的，甚至是牺牲方便性的。
所以何必非要认为老杜一家在看到那套造价万的别墅时，给出的笑容与赞美是假的呢，那不是盼着人家花光积蓄买了个不痛快么……
换个角度来看，这座别墅引发的争议还可以有另一种解读：
上一次《梦想改造家》引发争议的事件是设计师青山周平改造的7平米与35平米小房分别被闲置与糟蹋。而这一次的争议，则是认为建筑师糟蹋了农民老杜的积蓄。公众终于开始不再只是心疼上位者，转而开始理解平民了。
这同样可以联系到汽车行业，尤其是针对那些传统巨头，别总把“品牌荣耀”、“汽车工业结晶”、“用户是外行什么也不懂”这些话挂在嘴边。
有些产品激进归激进，其实处处都在考虑用户；有些产品看似成熟实则陈腐，根本全是自嗨。